中国新闻周刊
原标题:经济学家陈志武:年轻人可以享受但不能满足于“极度贫困”
月度供应压力不一定是坏事
一定程度的借钱消费
相反，这将迫使年轻人更加努力地工作来赚钱
2020年12月1日，湖北武汉市天地商业街区，奶茶品牌店“茶颜悦色”开业，大批市民前来打卡尝鲜。图/视觉中国
记者黄
自从消费金融诞生以来，与之相关的纠纷从未停止过。近年来，年轻人陷入网贷的悲剧不断上演，使得舆论对借贷消费的负面印象越来越强烈。对于个人来说，未来该不该花钱，如何理性借贷消费？对于国家来说，年轻人提前消费是拉动经济增长还是带来金融风险？
香港大学亚洲全球研究所所长、著名经济学家陈志武认为，引导年轻人正确消费和适度使用金融产品，不仅可以促进个人发展，还可以促进社会繁荣和国家经济增长。在接受《中国新闻周刊》独家采访时，他鼓励年轻人根据自己的“终身收入”，在人生的不同阶段使用金融工具优化消费和投资。同时，他致力于纠正公众对消费金融的误解。
“借钱消费也可以量入为出”
中国新闻周刊:有人说70后和80后的压力来自房贷和车贷，而90后甚至00后的年轻人背负着消费贷款的重担。这种代际变化对你来说明显吗？背后的经济学解释是什么？
陈志武:非常明显。对于40后、50后甚至很多60后来说，借钱消费甚至投资都是不允许的。70、80后，观念有所调整，可以接受房贷买房买车。90后和00后，人们会借钱，甚至用于日常消费。
这种变化与金融市场的发展和收入水平的提高密切相关。金融市场的发展保证了信贷供应，而收入水平的提高带来了信贷需求。老一辈没有金融工具的支持，就通过“养儿防老”实现了“跨期投资”，保证了自己对孩子的投资在晚年得到回报。现在人们可以在壮年时购买保险产品，进行金融投资，以保证老年人的生活质量，甚至在年轻时提前透支未来的钱。
中国新闻周刊:为什么年轻人主要是借钱消费？
陈志武:这是非常正常的现象。消费金融的主要用户其实是符合经济学规律的年轻人才。我常说，人年轻的时候，消费欲望最强，但收入最低；老年时，消费欲望和需求减少，但积累的财富最多。对于年轻人来说，借贷和消费可以帮助避免这种尴尬的局面，调和“现在的需求”和“未来的钱”之间的矛盾。老年人的角色通常是资金的提供者，而不是需求方。
我现在58岁了。回头看看自己，二三十岁的时候，刚开始工作，成家立业。我最需要花钱。如果有办法让我把未来的一部分收入转到当时花掉，对我的生活安排肯定更理想。
中国新闻周刊:豆瓣集团的“骗子联盟”聚集了3万多名年轻债务人。有评论认为，年轻一代太盲目，太冲动。你认为他们准备好信用消费了吗？
陈志武:首先强调，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，底线是不要过度借贷，破坏生活信用。的确，有些年轻人突破了这个底线，是因为缺乏经验，缺乏责任感。即便如此，社会也不应该过多的责备他们，而应该允许他们犯一些错误，承担后果，从现在开始对自己的行为更加负责。
在保持底线的前提下，大多数时候要相信当事人的理性判断。其实很多超前消费对外人来说都是浪费开支，但对当事人自己来说其实是在投资人力资本。借钱只要不是负债过度，也不是坏事。很多长辈听到消费金融和借贷消费都很害怕。借钱消费似乎违背了我们熟悉的量入为出、勤俭节约的理财原则。其实金融市场之后，只要年轻人借的钱不超过以后的总贴现收入，还是符合量入为出的原则的。
中国新闻周刊:你专门为年轻人写了一本书《24课财富》。目前，“精致贫穷”这个词在年轻人中很流行。如何看待这种生活方式或消费观念？
陈志武:我鼓励年轻人利用金融工具，根据自己的“终身收入”，在人生的不同阶段优化消费和投资，尽快过上理想的生活。以40为分水岭。在40岁之前，即使你是月光族，甚至是月光族，也可能是一种让你人生幸福最大化的安排；40岁以后，保证每个月至少存下收入的20%~30%。
同时，希望年轻人对“精致贫穷”有更积极的看法，而不是一味的调侃自己。就像巴菲特说的，50岁躺着赚钱太不成功了。年轻人可以享受，但不能满足于“精致贫穷”。他们需要不断提高自己的专业领域，以提高事业成功的概率。
根据美国的经验，借贷和消费并没有摧毁美国人。相反，研究表明，更多的年轻人和家庭因为借月供而培养更好的理财纪律，理财文化也是在月供的压力下形成的。所以月供压力不一定是坏事。一定程度上，借钱消费会迫使年轻人更加努力赚钱。对于我自己来说，博士毕业后我已经负债十几年了，但是并没有因此而睡好。对我来说，债务状态其实是我追求进步的动力。
“高利贷的最佳解决方案不是禁止”
中国新闻周刊:当前消费贷款市场存在诸多乱象，如以各种信用评估费、服务费、手续费等代替利息，收取较高的罚息和滞纳金，采用暴力催收方式等。如何看待这些现象？
陈志武:看这个问题不能停留在感情层面，需要从供需关系、合同风险等经济学思维去理解。你提到暴力收藏。什么程度的收藏可以接受？什么样的追债手段是合法的？比如电话骚扰，如果这也是禁止的话，即使借款人有钱，他也没兴趣还钱，反而受到舆论和法律的保护。因此，贷款公司必然会追求更高的利息回报，以补偿风险溢价。
变相限制借贷和催收，会给社会带来更多的不稳定因素。长期以来，社会普遍认为高利贷和“剥削”是一个概念，所以很容易得出结论，消除高利贷的方法是打败放贷者。根据以往的经验，这不仅有助于解决问题，还会使问题变得更糟。借贷交易被迫地下化，资金供给减少，金融交易的风险和成本上升，普通人支付更高的利率。没有别的选择。
中国新闻周刊:我们应该如何在鼓励发展和控制消费贷款风险之间找到平衡？
陈志武:首先要从理念上进行调整，把那些指责变成对贷款机构权益保护的呼吁。如果我们赞成在股市等资本市场保护投资者权益，那么在借贷市场也应该如此。解决高利贷的最好办法不是禁止民间借贷或者搞垮放贷者，而是保护他们的权益。这样可以降低资金成本和利息回报，真正解决高利贷问题。相反，如果一味的保护借款人的权利，会带来太多的道德风险，有能力还钱的人不愿意还钱，迫使借贷机构加大收债力度。
对于行业问题，需要在操作层面建立规范。中国人民银行和银监会需要下大力气制定规则，比如如何向消费者宣传，如何披露借贷产品的信息，收债时哪些手段合法或被禁止，这些都要明确规定。
中国新闻周刊:消费金融对中国经济增长的意义是什么？你新出版的《金融的逻辑》一书中提到，很多人对金融和财富背后的逻辑有错误的理解。在消费金融领域有哪些表现？
陈志武:[/s2/]我们先来说说美国的情况。20世纪初，工业革命增加了美国的制造能力，但人民的消费能力跟不上，于是出现了产能过剩，尤其是汽车行业。在这种情况下，消费金融得到了很大发展，消费者的潜力得到了充分发挥，从而使美国经济快速发展。
今天的中国和当时的美国有很多相似之处。经济面临转型，社会增长结构需要调整。要转向服务业，让消费在经济中发挥更大的作用。消费金融当然不可或缺。事实上，中国经济在许多方面也受益于消费金融，尤其是对家庭消费行业的拉动作用。首先是房地产行业，我们都看到了住房抵押贷款的好处；其次是汽车行业。除了房子，汽车是第二大消费品。接下来就是手机，电脑，甚至服装行业。个人消费在很多地方被认为是个人投资。
今天中国因为互联网开放了民间金融，很多原本地下的交易都转移到了互联网上。出现一些问题并不奇怪。参与者需要边走边学。因为几个案例就否定贷款公司的贡献是不对的。媒体和监管机构不得扩大案件，甚至禁止消费金融。这样做对整个社会没有帮助，真正需要经济支持的群体得不到帮助。
